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歸生(六)

關燈
歸生(六)

溫寒煙站在紀宛晴身前看著她, 兩人一站一癱,溫寒煙居高臨下,眼睫自然下垂, 神情波瀾不驚。

眼前的少女一身白衣已被塵泥染得深一塊淺一塊,那雙與她八分相似的眉眼間寫滿了不安瑟縮, 宛若驚弓之鳥。

一把纖長雪亮的劍掉在紀宛晴身旁, 半截劍柄深埋入碎石中, 表面覆了一層厚厚的泥土, 仿佛蒙了一層陰霾。

溫寒煙靜默片刻, 傾身將長劍撿起來。

“你……你要做什麽?”

兩人原本一站一跌, 沈默僵持著, 溫寒煙這個動作像是打破了某種岌岌可危的平衡。

紀宛晴瞬間條件反射地蹬地往後退去,離溫寒煙更遠了一些, “你、你冷靜一些,聽我說。”

她聲線微微發顫, 卻還是勉力維持著冷靜,“你仔細想一想,我是不是從來沒有針對過你?大家都是女孩子,理應互相幫助, 我人微言輕幫不了你, 獨善其身也不是什麽錯處吧……”

越說紀宛晴越委屈, 穿越是她想的嗎?這種事情做做白日夢也就罷了,真的發生在她身上, 她的苦誰知道?

不提崩塌的劇情, 也不提原劇情裏她所謂的女主光環, 實際上是輾轉在多少男人手裏,像是玩物一般被來回虐身虐心。

在這種怪物遍地走的玄幻世界裏, 她能夠活下來,已經需要很多很多的勇氣了。

她顧不上任何人。

她根本自顧不暇。

溫寒煙腳步不緊不慢,紀宛晴每退一步,她便不疾不徐上前一步,地面上拖拽出兩條長長的蹬地痕跡。

溫寒煙睨了她一眼,收回視線,垂眼拂落劍身上沾染的塵泥,揚手擡劍。

“啊啊啊——”

紀宛晴尖叫驚呼一聲,更用力地向後掙紮,然而後背卻抵上死角,再也無處可退。

她緊緊閉上眼睛,本能地將為數不多會用的靈法一股腦地扔出去,一時間靈光漫天,狂風呼嘯,整片狼藉的地面更加雪上加霜。

罡風撲面,衣袂翻飛,溫寒煙面色不改,反手挽了個劍花。

“別殺我,你不能殺我!我可是女——”

劍尖調轉了個方向,劍柄停在紀宛晴面前一寸。

“拿好。”

紀宛晴動作一僵,怔怔擡起頭。

“你是劍修。”溫寒煙將長劍遞給紀宛晴,“劍修的劍,是立身之本,不應被這樣隨意對待。”

沈甸甸的劍柄落入掌心,紀宛晴下意識攥緊了劍柄,聽見溫寒煙輕緩的聲音。

“除非你身隕道消,否則,永遠不要松開拿著劍的手。”

紀宛晴一楞。

緊接著,她便聽見溫寒煙清清淡淡的聲音落下來,“不是每一個修士,僅僅憑借靈丹輔助,便都能在短短十餘年之內結成金丹,晉階天靈境。”

溫寒煙最後看了紀宛晴一眼,視線在她怔楞的面容上停頓片刻,收回手,“好自為之。”

她沒有再多說,轉身離去。

幻象間種種皆為虛妄,她不必遷怒旁人。

終究,一切都還未發生。

今生的紀宛晴從未主動加害於她,說到底,紀宛晴也不過是個隨波逐流的可憐人。

眼下,她有足夠掌控自己命運的力量,也便不必用這份力量去欺淩旁人。

過好屬於自己的一生,已經需要她很多的力氣了。

紀宛晴怔忪看著溫寒煙的背影,總覺得她似乎和自己看過的小說裏不一樣。

與此同時,她心底漸漸湧上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小說中的女主,雖然通篇受虐,但印象裏,也是天資極高的。

難道……她一開始就錯了。

她明明有機會選擇另一條截然不同的路的。

穿越以來經歷的種種在腦海中閃回,先是被當作另一個人的影子,徹底失去自我。

後是鄴火入體被折磨得痛不欲生。

再到受司玨蒙蔽哄騙失了身,卻反倒落了個兩敗俱傷的結果……

回首這段時間以來的痛苦,紀宛晴緩緩抱住膝蓋,像一個孩子蜷縮在母親肚子裏一般,將頭深深地埋下去。

半晌,風聲嗚咽。

*

安跡星已死,眼下時間只過去短短三日,算算時間,救下東幽被困平霄夙中的眾人,還綽綽有餘。

溫寒煙背著司予梔,昭明劍懸於她身後,托著昏迷不醒的葉含煜和空青。

“我們休整一天再走。”

現下他們都太過狼狽,若是回到東幽遇上什麽特殊狀況,難以及時應變。

[叮!今天是白月光的生日,作為一個守男德的完美男友,為心愛的女孩慶祝一場此生難忘的生日,難道不是必須要做到的事情嗎?]

[請陪伴孤苦伶仃的白月光,陪她度過一個浪漫的生日,讓她感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然後將她扣在懷中,咬緊了後槽牙,眼眶通紅地看著她,聲音低啞:“你就仗著我愛你。”]

裴燼:……

他臉色略僵,撩起了眼皮。

原來明日竟是她的生辰。

裴燼視線落在溫寒煙身上,卻見她臉上絲毫沒有流露出半點異樣。

仿佛明天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天,只蹲在空青三人身側,查探他們身上的傷勢。

空青蘇醒過來的時候,感覺渾身每一寸骨頭縫都在疼。

“嘶,寒煙師姐——”

他瘋狂喊痛,餘光卻在偷偷觀察溫寒煙的側臉,在她循聲望過來的時候,又痛呼了幾聲。

其實好像也沒有那麽痛。

要是寒煙師姐能夠多關心他一點,那就更好了。

一道冷笑從斜地裏冷冰冰地插進來。

“呵,真不像個男人。”

空青扭頭看過去,司予梔唇角噙著一絲冷冰冰的譏誚,似笑非笑看著他。

只是她臉上被長生鎖腐蝕出大大小小的傷口,淋漓鮮血糊了半張臉,看上去格外觸目驚心。

空青張了張口,又回想起先前她救的自己那條命,臉色鐵青著閉嘴了。

葉含煜也幽幽轉醒,疼得齜牙咧嘴靠在昭明劍上。

“當真沒想到,整個九玄城裏那麽多人,到頭來竟然全都是那位城主一人假扮的。”

他回想起看起來層級分明的九玄城弟子,越想越後怕,“這人,得多分裂啊……”

每天扮演那麽多人,他真的不會累嗎?

“好在最後逢兇化吉。”司予梔頓了頓,撇撇嘴看溫寒煙一眼,“餵,這一次多虧有你。”

靜默片刻,她磨磨蹭蹭道,“多謝。”

“前輩,我見您的第一眼,便知金鱗非池中物。”

葉含煜渾身皮膚被腐蝕得潰爛,粘著衣袖,他強忍著疼痛行了一禮,“您已救了我無數次,這些恩情,若僅提來世償還,我只覺得太輕太虛。若您不嫌棄,今生我必定誓死相隨。”

溫寒煙搖了搖頭,扶起他。

“我今日所能夠擁有的一切,都有你們的一份。”

這句話不是場面話,而是她的真心話。

不提往事,只說九玄城中,若沒有空青三人配合布陣,他們早已深陷於榕木人的圍困之間,一時半刻難得脫身。

更主要的,還有裴燼。

空青三人到底受了傷,只說了幾句話便精神不濟,東倒西歪累癱在一邊,縮在溫寒煙身側昏睡過去。

他們席地而坐在一片狼藉之間,天幕低垂,月輝清華。

今日正好是元宵,望月之夜。

山風無聲穿行,微涼,卻沒有刺骨的寒意。

拂過衣料時,像是一塊冰融化成水。

不知不覺,竟已到了春日。

溫寒煙擡頭看著滿月。

上一次她和裴燼一起望月,好像還是在東洛州兆宜府。

原來已過去這麽久了。

在寂燼淵初遇的時候,溫寒煙怎麽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竟然可以和裴燼這樣並肩坐在一起,像老友一般看同一片天,賞同一輪月。

但說是老友,卻又不完全像是朋友。

溫寒煙辨不清,但裴燼對於她來說,和空青不一樣。

她身披月色,冷不丁開口:“長嬴,你信不信命?”

裴燼撐起一半眼皮看過來,不答反問:“你呢?”

“有時候,我忍不住去想,或許這世上當真早有天命註定。”

溫寒煙輕聲道,“為何只有我的一切要那麽用力,要拼命地去爭,即便如此,還是會很快消失無蹤。可有些人生來什麽都不做,也可以輕輕松松地被放在心上,被重視,被喜歡。”

她回想起,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她漸漸地不再敢像幼時那樣靠近雲瀾劍尊。

她感覺得到他莫名的疏離,還有一種黏稠厚重的情緒粘附其上。

她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對他撒嬌,那樣喜怒形於色。

後來她做了大師姐,雲瀾劍尊要她以身作則,護愛同門。

無數次生死存亡的時刻,她從絕望裏掙紮著爬出來,也漸漸意識到,她本不必依靠他。

從那時起,她漸漸習慣了,無論是修煉還是試煉,她都不再依賴旁人。

她習慣了無論何事都只能自己摸索,坎坷碰壁得遍體鱗傷,也要強撐著假裝堅強。

她開始喜歡說狠話,但是心又沒說出來的那麽冷硬,總是忍不住操心。

她是大師姐。

有時在劍林秘境之外,看著其餘弟子身旁有師尊相送,手裏被一茬接一茬地塞滿各類天材地寶。

“待會入內,務必萬事小心。”

“嗯嗯,知道啦,師尊。”

“若自覺不敵,切莫逞強,速速退下。”

“那豈不是一無所獲?”

“你平安無事是最重要的。”

“……”

不遠處人群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乍一眼望去,像是一團團溫柔的流雲。

她一個人孑然站在一邊,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結界,隔絕出涇渭分明的兩個世界。

有人察覺到她視線,擡起頭看過來,唇角關切的笑意登時一收,恭恭敬敬行禮,喚一聲“寒煙仙子”“溫師姐”。

溫寒煙那時只能抿唇挪開視線,裝作雲淡風輕,毫不在意的樣子。

其實,她覺得羨慕。

原來這世上不只有竭力逞強一條路,原來也有法子可以讓她不走彎路。

她明明有那樣名聲嘹亮、實力強橫的師尊,卻似形同虛設,不走彎路便永遠不知道自己究竟應當如何選擇,有苦難言。

她沒有退路。

也沒有歸屬。

她很少在落雲峰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就像是潛意識的一種安靜的提醒。

她所得到的一切,早晚都會失去。

她沒有什麽真正能夠屬於自己的東西。

那一日,在瀟湘劍宗制高之處,四象峰朱雀臺。

在還沒有徹底失去意識的時候,溫寒煙站在山頂向下看。

雲海遼闊,青山綿延。

混沌昏沈之間,她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是不是今日她從此處跳下去,也不會有任何人知曉,不會有任何人在意。

反正寂燼淵封印早已被加固,現在的她不再是五百年前那個名動九州的寒煙仙子,不再是瀟湘劍宗大師姐,只是一個無人問津的廢人。

沒有人需要她了。

身側玄衣寬袖的人沈默良久,像是已闔眸枕著小臂,在夜風中睡去了。

溫寒煙平覆了心底紛亂念頭,冷不丁裴燼的聲音。

“用力去爭,分明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本事。”

溫寒煙轉過頭。

裴燼眼也沒睜,右手小臂慵懶搭在額間,“修道中人本便與天爭命,你比旁人會爭,難怪年紀輕輕能有如此成就。”

他撥弄了一下腰間墨玉牌,語氣悠然,“還真是想嫉恨,都嫉恨不得的天命呢。”

裴燼語調不算正經,簡簡單單打了個茬,溫寒煙心底那股情緒莫名散去不少。

“你當真這麽想?”

裴燼掀起眼皮,“用力何錯之有,但過了界限,只會自傷。若有一件事,亦或是一個人,需要你如此拼命——”

他吹了下眉間垂落的碎發,“那不妨,試一試放開手。”

溫寒煙又轉回頭去看天上那輪圓月。

她緩緩道,“只是人心與大道,太過不同。”

“的確不同。”裴燼支著額角看她,“所以不必用力。”

他也看向月色。

“喜歡你的人,會喜歡你的一切。”

他揚眉一笑,幾分輕佻,幾分正色,“就像我對你一樣。”

溫寒煙指節微微蜷了蜷。

裴燼說話向來半真半假,她懶得分心思去探究,往日聽見這些話,她一貫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但今日許是月色太明亮,照亮了一切深藏的心事。

那句話無論如何都在她腦海中繞,忘不掉。

可若要讓她追問下去——

她心裏莫名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不要去問。

就這樣就好。

“我曾想做最強的劍修,掃盡一切不平之事。”溫寒煙挪開話題,“如今心回意轉,我只願身邊有親近之人,一把靈劍傍身,這樣足矣。”

裴燼把玩著腰間墨玉,忽地一笑:“你知不知道,願望若是說出來,便不靈驗了。”

溫寒煙怔了怔,記憶裏,她鮮少許願,就連生辰也幾乎都是在廝殺之間度過的。

從未有人告訴她這些。

“也罷。”裴燼拋開墨玉,“既然已經說了,今夜月色正美,不如幹脆說到底。”

他目光轉過來,“若今夜天道有靈,能夠滿足你一切心願——阿煙,你最想要的是什麽?”

溫寒煙向來不喜將心裏話說給旁人聽,條件反射便是拒絕,話到嘴邊,卻莫名咽了下去。

她認真想了想:“我曾經的確有過心之所向,也曾不止一次地想過,若是能夠擁有用之不竭的靈力,是不是許多九死一生的險境之中,便不會如此狼狽拼命。”

說到後面,她聲音漸低。

這話說出去,旁人恐怕只覺得她心性不成熟,明面上不顯,暗中卻諷刺嘲弄。

裴燼一聽,竟當真若有所思點點頭。

“這麽一說,聽起來倒真是不錯。”

話音微頓,他撩起眼睫,意味深長,“尤其是於我而言。”

“不知你可否謙讓一番,將這個願望讓給我?”

溫寒煙忍不住笑了下,她原本也沒將這些話當真,更未放在心上,聽了裴燼的話,反而故意道,“做人做事,總要講究先來後到。這樣的道理,前輩難道還需要我來提點麽?”

“前輩?”裴燼也笑,語調慢悠悠拉長,“美人,做你的‘前輩’,代價未免太過昂貴了。”

他便是被她一句“前輩”生生吸幹了修為。

氣氛無端一松,溫寒煙撫著昭明劍,月華反照在劍柄上鑲嵌的白玉之上,映入她清澈的眼底。

她下意識將塵封在心裏許多年的話脫口而出,“雖然做慣了大師姐,但有時候,也有些羨慕小師妹。”

裴燼“嗯”了聲,支著額角側過臉看她,“怎麽?”

“小師妹。”溫寒煙輕輕重覆這三個字,沒什麽情緒地笑了笑,“聽上去,便覺得無憂無慮,安閑自在。”

奮進時便毫無顧忌向前沖,累了便停下來。

總有一個位置是屬於她的,總有一個人能承載她,讓她安歇,讓她喘息。

在她狼狽不堪時,為她遮風擋雨。

掌心倏然一沈,溫寒煙回過神,看見半卷水墨畫安靜躺在手中。

“宿雨關山月?”

她一眼便認出來,狐疑擡起頭,裴燼下頜微揚,“不打開看看?”

安跡星已死,宿雨關山月失去靈主,眼下已不再具有什麽威脅。

溫寒煙緩慢展開畫卷,垂眸掃一眼。

“空的?”

長長的畫卷之上,沒有熱鬧非凡的晚月節,也沒有此刻星月浩蕩。

空空如也。

裴燼擡手搭上卷尾,一縷魔氣自指尖逸散,灌入畫中,宛若墨珠滴入清水,絲絲縷縷氤氳開來。

深深淺淺的墨色勾勒出一道纖細身形,青絲飛揚,裙裾翩躚,身姿挺拔如松,手持一柄烏潤長劍,一雙本該似新月般嫵媚的眉眼間,盡是冽然正氣。

溫寒煙眸光微頓。

這畫中人是……她?

畫中女子在視野裏再次發生變化。

那柄寒涼鋒銳的長劍直至蒼穹,向下,劍柄被一只纖瘦的手緊攥於掌心,留白的尾端,逐漸凝成一條飄逸的劍穗,瑩潤的玉色閃躍得幾乎自畫間滿溢出來。

溫寒煙心頭似有所感,猛然低下頭。

裴燼手指修長,正穩穩打了個結,收回手。

劍穗自他掌心滑落出來,玉色融於夜色之間。

“寒玉一點生煙。”

裴燼屈指點了下生煙玉,劍穗搖曳,他收回手,揚唇懶懶道,“正配你。”

溫寒煙下意識伸手將玉握在掌心,霎時間,涓涓細流般溫潤靈力自發順著經脈流淌而來,通身都泛起暖意。

只剛入手,她便知道這絕非凡物。

溫寒煙瞬間反應過來,“這便是你先前所說,那人特意置於宿雨關山月的那個‘禮物’?”

“正是。”裴燼直起身。

他也望向無邊月色,聲線在夜風中更顯得磁性,語調又輕又緩,帶著幾分摩挲的顆粒感。

“我生於寧江州乾元裴氏,家中獨子,並無同輩親眷。裴珩嫌麻煩,運氣又算不得好,隕落時不過百歲,一生只收過一人做弟子,那人你也見過,眼下已入輪回不知投胎去何處了。”

裴燼收回撐著額角的手,“我無生妹,也沒有師妹,算年歲,不才正巧比你年長上幾百年。”

“方才聽你好奇做師妹的感覺,我突然想起,我似乎也從未做過師兄。”

他漆黑的眼眸專註看向她。

“既然一拍即合,擇日不如撞日。”裴燼悠然一笑,“阿煙,有沒有興趣試一試,做我的小師妹?”

溫寒煙看著他,楞住了。

生煙玉被夜風浮動,蕩漾起純白色的柔波。

“你就算現在殺了我也沒有用!”

化作白衣人模樣的畫靈喉間被一只手緊扣,“砰”一聲化形消散,又恢覆成縹緲如煙的畫靈本體。

分明應當滑不留手,死扣在它咽喉的手卻紋絲不動。

分明看上去毫不費力,卻令它動彈不得。

“生煙玉早已和安跡星手中那半卷宿雨關山月締結靈契,你此刻拿到的,不過是虛幻假象!你若想拿到真正的生煙玉,便必須要得到他手中那半卷圖!”

畫靈癲狂掙紮扭動著。

“但你殺安跡星可沒那麽容易!你為什麽不再好好想一想,為了一塊生煙玉,耗費那麽多精血壽元,真的值得嗎?!”

裴燼氣定神閑扼著畫靈命門,饒有興致欣賞著它垂死掙紮的猙獰模樣,聽到這句,才懶洋洋出聲。

“拿到生煙玉,便有無盡靈力為我所用。”他一邊說,一邊緩緩收攏五指,“你說,值不值?”

“等等——”

畫靈痛得渾身顫抖,尖嘯慘叫一聲制止他。

“就算你能殺得了安跡星!但是在你拿到生煙玉之前,你就會千瘡百孔!”

裴燼故作訝然一挑眉:“此話從何說起?”

“我是先天靈寶,能看得見你身上束縛的天道威壓,你背著這樣的重壓竟然能活到現在,還不知死活擅自動用精血,你以為自己還有多久的命好活?”

畫靈也看出今日它必死無疑,幹脆破罐破摔,破口大罵。

“即便吞噬我畫卷中和生煙玉裏所有的靈力,也最多能支撐你再茍延殘喘月餘!你殺我又有什麽用?!我就在閻羅殿裏等著你——啊啊啊——”

尾音陡然拔高,化作一道淒厲的慘叫痛呼。

“說的不錯,可惜只錯了一點。”裴燼慢條斯理收回手,撣了撣袖擺上不存在的褶皺。

他微微一笑,“天道能奈我何?”

天地變幻,虛空破碎,地裂天崩間他寸寸捏緊手指。

畫靈的掙紮和慘叫陡然強烈起來,玉石俱焚般想要自毀靈體,兩敗俱傷。

可任憑它如何催動靈力,卻宛若石沈大海,周身仿佛落了數千上萬道靈鎖,令它分毫不得解困。

下一瞬,一切狂亂歸於平靜。

卷中幻象盡破,畫靈在裴燼掌心,被生生碾碎。

瑩澈秀潤的生煙玉墜在劍柄之下,隨風輕晃。

一片雲掠過,月華似乎在某一瞬黯淡了幾分,雲層隨風而過,月光如水愈發清冽地灑落而下。

初春的夜風還稍染著些涼意,裴燼低聲悶咳了兩下,挪開視線。

“生辰快樂。”他笑著道,“小師妹。”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